北冥

人说赋家之心包揽宇宙,左太冲之心飘摇北海,可接庄叟。他总想着自己是吞吐碧波的大鹏,忽焉一举千万里去。中原和东吴的风物在脚下都作霄壤。

与后来截然不同的是,他少时绝少说话。每一开腔都是上下颌的殊死搏斗。毕竟连自己都抑制不住的情绪,说出来又期待什么?甚至在洛京的宴席上,他要比大漠里弹胡笳的蔡琰还孤独。她毕竟还可以等待昭君和解忧公主的魂魄,古代的贤人在这世上却一个个离去了。

他想象着野马尘埃,餐霞饮露。宫阙和故乡是一大一小的两点尘土,更何况他不屑一顾的汉室貂裘。

他不会鼓琴。鼓琴算得上他平生的遗憾。举起琴的时候他对人世浮华充满了善意而且虚荣的幻想,而胡琴嘎嘎的抗议旋即抹去一切温柔的情绪。


看见他人们总是问,“左太冲,那篇大赋你写出来了么?”头两年还殷殷地问,后来也就不再提了。

十年宿构,作宏夸伟丽的赋,你以为左太冲是为了什么。这么一大篇赋文足以证明他对世间的一切了如指掌。在这个乘车骑马、旅游和行军都不方便的年代里,他已在虚空中勾画出他的山河,连草木藤蔓都顺着他远望的方向生发结子。

他的大脑负责在黑夜里反复地想。西蜀公子、东吴王孙、魏国先生,是怎样的性情呢?在人间有具体的投影么?中心凛冽的、清通秀雅的,无论怎样,他们都是落寞地落幕了。

随着晨曦停止流动,朝日在天边重现了它的踪迹。人说《三都赋》做了十年,没人知道左思果然在赋里铸造了三个真实的国度。只是在卷首的提名处,他写道,“我们迎来了一个全新的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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