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秀站立于一片晦暗陌生的天色,而稽绍站在垄头,秀挺青葱,像一只秀美的鹤,还未舒张幼嫩的羽翼。
向秀为少年感到欣慰。他在芦花间看见高飞的鹤,觉得自己此生将尽。
鹤把颈项埋在他的肩窝,素淡山水间,那唯一鲜艳的红烧灼他的视线。
他终于唤出来。叔夜,叔夜。他忍耐了许多年。
鹤从嵇康白色衣襟上盘旋坠落,林间露水澄明,追随飞舞的羽翼落入湖水波心。白日早已不见,湖水比千万年前更深。
他恸道:叔夜丧为谁服?
鹤不鸣叫,嵇康不说话。
他又问,为琴乎?为竹乎?为世间将折的草木?
嵇康神色模糊,似有笑意。而鹤说,我是你心中的颜色。
嵇康的嗓音如清澈响亮的钟鼓,山林灰蓝的雾霭是他不加雕缛的居室。钟鼓错落的乐音叩击向秀的心房,子期来看我,却不带酒?
有的,对不起。向秀低头去找。
别急。嵇康笑起来,看着我。鹤白色的羽毛纷纷脱落,披挂上璀璨的铠甲。龙霜白的鳞片照出向秀凄楚的神色,大风卷地,草木摧折。它宏大的气息像造化的馈赠,向秀仿佛坠入旷古时优美的梦境。
龙回到它幽居的山水,消隐的声息如古琴低哑的吟猱。
他终于摸到酒坛。
向秀的眼泪变成水中沉香,湖水的柔波上,涟漪燃起琥珀色玲珑的烟。
哀哉嵇生,生年甚饮,今日故人,醊君幽寝。
湖水寒凉,云气溟濛。
稽绍少年的身影仍在,风吹过萧瑟的湖水。向秀回应小鹤探寻担忧的眼睛。
我梦见龙。
神心有应,龙化无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