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上

嗯……虽然辅嗣与河上歌没有什么关系,但……至少……可以和河上丈人有一些关系……吧ಠ_ಠ

同病相怜。同忧相捄。惊翔之鸟相随而集。濑下之水因复俱流。

 

王弼做了一件大家都好奇而不会认真去做的事情。

钟会见到他时,他倚在一片纯净的白色里。细沙的白,书简堆积的时间的尘埃,又或者北冥之鸟,千万年来,不倦地掠过斗室陋窗,偶尔坠一根欲化未化的鸟羽。

即使我把它一千次拆开又重建,还有无数人会相信。白色沙子灌入漆瓶,似乎透过玻璃或水晶的剖面,又融化在他四周的白色。眼前的图像清晰而有奇妙的花纹,如此沉重的漆瓶被道所折叠,他手腕微妙地翘起,仿佛是挼一枝花。

像那些善用寓言的策士演示他们所自信的实验,王弼对他说,同病相怜,同忧相捄。

 

他打断王弼漫长的动作。钟会占尽先机地搂住他,蹭着王弼脖颈处将淤成玉色水滴的白。

开口时他想说他错误的推断,他以为王弼又一次要告诉他,无尽,无,和尽头。但日光透过缝隙照进他的眼睛。一切思绪在靠近时都迸裂,已经是春天。钟会说,他嗅王弼深青的发梢,直到疾病的气味早已离去的事实确定无疑。

王弼垂下双眸。它们蘸着发光的白,变成漂亮的银灰色。

硌,你忘了么。

 

钟会解开衣带的玉饰。

对这种贵游间的馈赠,他既爱此华美,复贪恋它的沉重。负累让他更清晰自己生而被褐怀珠。而华美一旦出现在王弼的眼睛,就自动从他的世界里删除,永远不再被需要。有时候,钟会怀疑他代天地审判那些“不美”,而对“美”又漠然地驱逐。

他如今有怎样繁复的装饰,王弼都不曾回顾。他的手离开白沙,无所事事地空垂。书册被翻开时,布满了陈旧的空气。熹微光线与发丝不分彼此,钟会读过的诗里,其人如玉,无非可望而不可即。

他所称赏的无,在有些人看来,钟会微哂,永远都是占有。

 

辅嗣。他忽然感到如期而至的安宁。我们是不是在河上?

他听见白石与激流的撞击,那是王弼的指尖扣过书简的声音。

但是你会冷。他的衣袖拂过来,似是诉说一件无可奈何的规律。

 

王弼说,你现在再不像一把兵戟。他喟叹的语调,像新奇,也像怀旧。

我像么?钟会反问。

王弼回答,善于相信的人都那么说。王弼枕着河上丈人的歌曲,篆字渗入他因裸露于日光而微红的皮肤。

他轻轻哼着,惊翔之鸟,不归之水。

 

钟会说,那是一种错觉。王弼会提起他平素不曾提起的人,除了新奇,他感到细微的快乐与不快乐。他端详青年人的脸庞,想找出王辅嗣之今日渗透了何方的思绪,除他们共度的昔年。

他的双眼含有独特的锐利,在专注时轻微闪烁,仿佛顾盼,仿佛凝睇。这仿佛全然的危险;你不能理解危险的诱人时,反复只警惕着压迫。

 

王弼点点头,他向后仰倒,宽大的袍袖埋入那些古代的书。

那种黎明的灰,是注定被朝阳稀释的颜色。

家传古籍,在过去作为部分理由解释祖父倨傲的头颅,因它们来自蔡中郎的倾囊相赠。他像或者不像他那一位名义的祖父,血脉都被解释为陨落的因由。在他的梦境里,解释和想象都到了尽头。钟会的靠近那么远,他掌心的温度也渐寒冷。过去他们在书简中穿梭,不记得彼此在尘世间的面目。每一层记录着一个过去的年岁,人的生长有既定的限度,年岁也戛然而止。椿树如果活了那么多年,它现在也开始老。

他笑时眯起眼睛,更像是一种兵刃。它无声地伤人,引诱着忘却,又惩罚记得,是弱冠少年的身体里灌注的,搓磨过无数年少的时间。

 

我也是一种错觉。

 

钟会阖目时已听见早蝉的声音。他蛰伏于初夏的清凉。书册变成绿树,茂密蓊郁不辨天日,他在等一行迟来的行迹。

一晌好眠后,繁忙又装饰他的锦衣,妥帖安娴,是故人习惯的手法。又或许从未解去。

树总是那么浓烈。

洛阳巷陌行人渐稀。

正此时,当把酒,祝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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