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君

他本来是一个可爱的人。那种性情的迷人之处仿佛缀上迷蒙星光,在死去后显得更可爱了。旁人不会喜欢他,至少不拥有他,你那么笃定。金呐、玉呐,所谓的相互磋磨呐,就像风调皎爽、发言玄远,只是三至五世纪的cliche。就像人们不会喜欢洛阳:人们只是习惯洛阳,呼吸在洛阳。他是一抹淡色。而你的浓挚如醇醪,在某种默许之内吮吸他流泻的神光。

你拥有他时,想到你拥有着一切;而失去他时,想起你会拥有更多。那些你在诗赋里造过的词汇,鲜活啊,芬芳啊,啼鸟啊,玄蝉啊,你并不想用以概括竹简和他。厚而沉重的竹片的排列,第一次让你洞悉,在洛阳城墙之外,别有另一个监视的牢笼。此时再说起他的“被夺走”已然不合时宜。你不是在长夜里梳弄絮絮伤怀的你。他婉转的讽刺本可以凑成怎样优美的语录,少了你的译笔,再也无人记得。你想起来,曾热切地盼望一切事的不确定性。亮得最远的星汇聚在西方的天河,你距离一颗星足够近时,唇舌都做光焰的俘虏。而它如约把余生呈献给你密致周备的眼睛,在远去的同时。你头脑里蕴藏的细密依次排开,日影为乌云吞没后施施伸出的手,与筹谋计画时露于微笑表情的尖刺,你幼年庭院中站立的如剑的兰花。


你看见他留在史书里。某君,某地人,父祖的姓字,流传的语言。他离你越来越远。直到这时你才发现,你无法注视这种失去。你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了解世界的构成。你才性的呈露是为了呈露,而不是应验某种经文的推理。它将会是水,置地东西流。你走过太学时,还记得有一年曾有春风。它吹过一些俏皮的应对,和一点喑哑的哀怨。他在众人艳慕的眼光里问起你,那才是你们的初吻。你分外张扬留有苦涩口感的嘴唇,胡桃树的果实青涩柔滑,还未僵硬皱缩。才性离合,你不过奉一端而已;真正如何,还不可知呢。你听见众人像平常时的纳罕惊叹,但风声越过他们的素色袍袖,那是“道”在洛阳窒息的瞬间。刻有《典论》的石碑上,文皇帝每一个字都显得敦厚又端方。我们在文字的不朽之前都太过虚无。你可以很轻易地模仿这种字体,但无法忽视字与字的间隙,严肃的脸下微妙的、嘲笑的眼睛。


到底有什么相似之处,他注解万物和史册注解他。他的故事将属于谁,被怎样的皮革精密编制,绑缚在某一类传记之后。

在离开之前,这是你最后的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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