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顾

我看着“将军百战身名裂”,

突然想到,总会有个河梁万里、自是长绝。

第一次写稼轩,写的是怀英,没想到啊没想到∠( ᐛ 」∠)由于发现党怀英先生的tag下莫人😧,我只能做(其实很喜欢但还是要装作不情愿的垦荒辽

先diss一下自己的解构and宋史渣渣(你什么史不渣就很纳闷


泰山空碧连翠,风色在有无之间。下则汶水徂徕如画,环萦如带。古来共谈山川之美,此日也历历镌上游人的眼眉。满目山川,泪落沾衣,旧时登山而悠悠兴叹、感宇宙之空茫的心怀,在少年人里,都作俯视天下如掌的凌云心事。

今日同游的便有这样的少年。摄衣而上,披露而往,藤萝苍翠带晨曦的冷意,朝日的彤云升起时,巉岩开阖间展现出浩大的时光。石刻是史笔摩挲的石刻,泰山是帝王登临的泰山。一个年轻人正攀上青松危崖,几乎敲开鹰鹫的巢穴,回身唤另一个年齿稍长的布衣士子,长倚幽亭,身后是袅袅修竹。小径如通如堵,他与他携手走在逐渐澄明的日影,也听着友人如往常般陈说史事、指画河山。

浮云都在脚下,天下又何尝称得上大。它的广袤自一望间,滴落成了充盈胸臆的丰沛的甘霖。他们突然说起南方。他听见他的友人说起群峰顶端才得以遥望的土地,鼓角悲鸣,声势遒壮。那些大江之南的土地,有别于他们之中任何一个的故乡。他的友人从容不迫,江流三千里,南朝四百年。他的心随着千年前的古老故事而跳跃,新亭对泣、衣冠渡江,对方的词锋电转,也分不清这跳动为沉埋高丘的古之风流,或者某一段隐秘的心弦。看来唐人的诗未免说对了,行到南朝征战地,古来名将尽为神。大江流过的关隘,海浪冲刷的池台,越过那些不朽的姓名所执守的年岁翻涌而来,近得迫人屏息。



就是这样了。他想起来。少年时他与友人看过多少风烟日色,絮絮都成了泰山顶端铭刻的篆文。他的友人仍是年轻,意态雄豪,猛气轩举。有那么一次,他语气低沉,稍微凑近他、似真似假地说,我要与你分别了。

吾友。他说完,仰头尽了杯酒。似乎是玩笑,似乎是过早的预言。而自己静下心,一瞬不瞬地看着挚友与同窗。他们仿佛是上天在万古长夜里孳生的弃儿,在无主的河山里徘徊了年年岁岁。他想起家乡贫瘠的巷陌,柴门外呜咽的风雪;也想起对方结交豪俊、游历四方。气节与功业,一些无形却光耀的名词屡屡自他口吻道出,窾坎镗鞳,掷地犹响。

分神的片刻,他也听见友人徐徐道出他的梦想。平戎万里,于史笔书册间寻他真正的故乡。

苟子能亡之,我……

申包胥的誓言在他耳边回响,也在心口激荡。少年襟怀,才负千里,谁不是横波溯流,与青云从容而上下。只是,国事是不可如此说的。

最后,他坐下来,拂过友人的衣袖。他对上那双眼睛,看不见欣喜,也无所寻失望。那只是光,也许因为那人面对着朝阳。

酒浆滑过喉管,微热的醉意如歌声奏响。他说,愿与君同看这山色。



多年后,这一对友人各自去向各自的远方。他早年无缘于功名,黜衣缩食,在山水间形骸放浪。而那时听闻,他,已率众南归,跃马渡江。金国的史书写到党怀英的生平,为了说他少年时的亲懿,便提起这位奔宋的叛臣。“显于宋”,呵,这说的多么轻易。而我们想起他,都要说长夜独行的刚拙、事态翻覆里不挠的旷放。青玉案,永遇乐,栏杆拍遍,苦恨芳菲都歇。只是词人的北望,于贬黜辗转间短促仓皇。南北相望,人间离别:此生无缘驱马踏足的土地,百般遥望仍渐行渐远的的山色。这是一种更深的乡愁,他和他的国度。


而他呢。脱略事务、箪瓢屡空,“晏如也”,就像那古时传说里的圣贤君子那样,成为那宏大的“幽隐”话语的一员。后来他在这里得到了一切属于文人的荣光。在这片草木秋风的北国,山岳一样伟岸的痕迹。文章的泰山北斗,尽成了,先生与我。只是世事呢。他有时终日不言,向南远望。



大安三年,已成为翰林承旨的党竹溪致仕返乡。落寞秋风里,不知他是否想到齐鲁大地上的千秋人物,还有无尽英雄豪杰驰骋睥睨的一片山河。工诗善文,天下宗之,篆籀入神的赞誉与承旨制诏的美名一样流传四方。为人与为臣,他已经留下了足够多。梦想也遗落足够地远,年少时望向青天呼喝的醉吟,像七彩的鸟儿青冥亮翅,尾羽都沉沉坠入山谷。


知君必不回还。这山色唯有我来看了。



宋开禧三年。北伐的诏令传到铅山,不堪老病的词人只得勉强抬手,辞别他一生咫尺追逐的理想。

山水亲人。谁想最后环绕词人的,便是陶潜种菊采葛的南山。

他突然想起当年行游负剑,攀折高山上万里的天光。

锦襜突骑,旌旗猎猎。他又回到那个拥兵夜战的壮岁。如潮水般,十万军声里,烈火照耀,饮血洗兵。


他随着骠骑将军的羽猎深入瀚海,长取狼烟。又听从诸葛武侯的号令,兵出之日,震动天下。

刘裕勒紧了马蹄。桓温擦亮了长枪。

多么好的英雄啊。

年少万兜鍪。



最后一刻,他看见党怀英的眼睛。

澄明清澈,万种情意都如沉潜万丈。深渊倒映出他自己的身影,多么英武的少年。


我固不能相送。君一去亦不必回顾。

愿我河山似锦,天下长安。

愿君——说到“君”字,他轻轻地笑起来,仿佛汲取了无尽的快乐。


愿君万里明光。




1.羽猎为帝王仪仗。此处写词人在意识里不自觉地化为古之英雄的形影,仿佛成其羽仪。

2.为什么最后这么写?人都是在不断消磨的,如果是英雄,这消磨就格外惊心。少年英雄走到他想象中最光耀的山峰去,而朋友在分别前永远地为他祝福。

3.当然有辛、党二人“筮仕”的故事,但我还是不写。如果抽到了“坎”,我们的词人还来不来呢?这还要说,当然是来啊。怀英如果想来,来便是了,还需要卜卦么?他们又不是非要一去一留的关系。党怀英有他自己的选择,也贡献了自己的价值,所以《归潜志》里是这样评价的:“二公虽所趋不同,皆有功业。”这也是自我划分为“宋人”的我需要去理解和接受的。若今日说辛高于党(文学及非文学),那稼轩又何止是高于这一人呢。

4.泰山。怀英留下多少与泰山有关的文字,大抵此山与他,也是意义非常吧。稼轩亦有。

5.刘禹锡《自江陵沿流道中》:“行到南朝征战地,古来名将尽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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