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

笔者今天为了混更,点了一碗酒酿圆子。它为了逃避被吃的命运,瑟瑟发抖地提出要讲一个故事。
你有烟么,它问。没有。你点香么,它又问。笔者吃吃笑它,你倒见过很多排场。这里只有酒,你吃不醉的,天上雨也淋不湿。
它在碗中浅浅地晃荡,似乎酝酿足了情绪。从前有一碗酒酿圆子。它很喜爱桂花。它见过很多糖桂花,也饮了无数桂花酣甜的酒,与金秋盛开的黄蕊,却少有亲近的缘分。愈是无缘得见,便愈是喜欢。我希望在今年的秋天,有人接桂树的落蕊,肯筛几粒进我的心上。于是过了又一年。
你太温醇了。笔者评价说,知道么,我有时会特意挑走细细的蛋花,还有枸杞的红粒。你明明这么淡,每次想吃,都害怕酸心。连我都不记得你甜,桂花怎么记得呢?
圆子们害羞地浮上粉色,你没有见到我的兄弟。它们都是紫红的血糯米,开在碗里,正经的莲花色。

嘘,快别说,笔者凑近提醒它。莲花色的正主刚要来呢,别唐突它。桂花糖藕端卧于蜜水平静的衣襟上,惯常它该在凉水里沁过,所以如一座冷艳的玉山。笔者检查筷筒,总想找最沉着清亮的,派做钦差,不致于唐突娇客。这紫衣娇客细叹一声,笔者都不敢翻它,屏气等着抽玉簪,缓罗衣,启绛唇,发皓齿。一边暗暗地猜,江南多少种方言,这一位习的又是哪一塘的软语。
万幸,这一盘糖藕说普通话。他们从不肯重视我的原貌,糖藕说,特别是用筷子戳的。对对对,笔者连忙附和,有的人连芥菜籽儿那么大的孔也要戳。一边收回筷子。
莲藕眼睛毒,马上嘲笑说,你戳的我们好疼啊。笔者讪讪地辩解,我在找您衣裳的香,桂子垂落的丝雨。
你知道,我们用的是糖桂花。喏,只有它。

本季节买不到糖炒栗子,这也是笔者最为痛心的一点。幸而圆子曾在深秋见过那些炒栗子的砂锅。笔者从糖藕金黄的丝线中捋出一根桂花的香气,栗子们坐在牛皮纸袋里,热气冲进笔者的脑海,熏得人晕乎乎地只想傻笑。
别找我,栗子说,我甜,是我生来就甜。用铁砂炒我也甜,与桂花有什么干系。
这超出了笔者浅陋的知识范围,猜测说,也许与糖朝有关。笔者大着胆子请教说,在七月份,你们心里只有没影儿的桂花;你们难道不知道,江南最值得称道的食物,千年前就立好了白玉石的牌坊。
糖朝栗子冷冷地一笑,只有东坡肉,鲈鱼脍,莼菜羹,这样有人肯为之鼓吹的东西。
对对,不愧是糖时的栗子。笔者连忙改口,我们该思念那时鲜红的樱桃,乳白的酥酪,还有……烧尾……什么宴?
你在想莼羹,它是咸的,栗子说,你敢点。我们马上跑到太阳下面晒干。
这种自毁为风干栗子的威胁太有效了,引起笔者极大的恐慌。离街道满溢栗子的甜香的冬天还有许多个黄昏和夜晚,这种等待仅仅是构想就以足够煎熬。

甜的不是桂花,莲藕说,也许是等待的时间。它玉手款摆,好像在摇羽扇。糖藕总是有如此的见解,这让它位列最受欢迎的甜品榜首的事实更可信服了。
碗里的圆子扑通扑通地跳,带着似乎要沸腾的期待说,我能吻一吻你的心吗?在遥望桂花的时候,我想过,你的心又糯又粉,像月亮那么甜,白露那么清爽。
栗子哼了一声。笔者猜想它在找自己最糯最甜的一颗心。
它们的絮语沉默了,凉气忽然窜进心里。在流汗不止的盛夏,笔者好像喝下一碗孤蒲的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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