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石

阿房宫在赋学与考古学上构筑了不同的模型。

赋学的部分交给一个以夜泊和簪花知名的雕塑家。以伤春的刻骨诗意镂出半空中檐牙高啄,因建造空中楼阁而废旧的青烟勾出发鬟和衣袖,它们沉下来,然后是辞楼下殿,朝歌夜弦。

再然后,他收束了雕琢的笔。阿房宫的地基以考古学的意义复现。

在日与月光照范围的交集之内,生长与一切光相敌对的纯黑。

地基与冕旒的垂直距离无法得到精确地丈量,而一卷碳化的竹简替我们做了选择。

在至今唯一可信的推论中,有这样的事件:置酒咸阳宫,博士七十人奉觞上寿,悲来无端,人莫知之。


司马迁写一部书,是很难的。更不要说这么好。在那个时代,打仗也是很难的。这就是我对旧时代的全部记忆。这个旧时代,指的是前汉,先秦,或者直接说,秦汉。

说起司马迁时,我们谈论的不是他一个。是很多人的复合,事件的创造者和记录者。

一个足够宽广的湖面上有无数互逆的波涛,就像互质的素数同样难以除尽,但从来不能妥协。风吹过时,万古的宇宙偶然带起一丝空气的流动,于是某一个崎岖的素数决定了全部活水的走向。


我想象过去的人说话非常困难,唇舌生涩。然。诺。噫。也。偶然唇吻条畅,灵魂洞开的瞬间,汉字的流水突然蹿出闸门,高山跌倒,大坝决堤。河上乎——

逍遥!

白虹贯日,

和“太子质于邯郸”,

还有:道,

……此之谓大宗师。


兽面纹簋上通常都有的那一双眼睛,已经模拟了人类理想中的至圆。

皋兰山陨落了。

窄袖的胡人到天边去。皋兰就成了不可解的语言。


临沧海滨,之罘刻石吐出碳酸钙的泡泡,噗,噗。

山势与江流一起扭动脖颈。在一个帝国的时代里,人们无法不去看向东方。

宫车过后,第一个人摩挲篆书中的六合与荒沙,第二个人,直到第n个人取走第一和第n-1张小篆的拓片。像树干剥离枯叶的脆响,拓片被揭开时,不是“皇帝东游,巡登之罘,临照于海。”

而写着:


蜀山兀,阿房出;六王毕,四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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