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笑

更正:昨天更新时我将“灵妃顾我笑,粲然启玉齿”的作者错写成李白,实际上这两句诗出自郭璞《游仙诗》。李白《古风》中应为“粲然启玉齿,授以炼药说。”

谢谢细心的姑娘为我指出错误。我为我的粗率感到抱歉(果然这两位谁也对不起(*/ω\*)

emmm我想了想,实在看不出段姑娘是个什么性情。反正每次想到她的名字,我就想到郭璞的“灵妃顾我笑,粲然启玉齿。”so不管不管啦¯_(ツ)_/¯

ps:我已经脑补出小段的奶茶色唇膏了hhhh

 

日子很长,也很细,黄昏时显得笨重;搅合成一锅融化大孔奶酪,一心想要拉丝,将将只拉出一点。她在陵云台上数着日头。

她朗诵着自编的歌谣,我的良人呀,我的良人呀。其时,人们笑着看她,为这份张扬的胆气,专等她脸红。她却唱的自如,彷佛真有一位良人。

潮汐声从遥远宫殿的方向传来,她还未开透的少女时代也这样潮生潮落,重复在黄昏里歌唱她的期待。偶尔几个浅睡的午夜,出户迎夜风吹来的细微乐声,向尖牙的海妖祝祷一副曼妙莺啭的歌喉,以期在某次天子夜晚私密的巡行时捉住他月光下发光的马。

妾就是这样等到的呀,后来,她对他说。在台上等待青盖云辇,最近时他与她是珠帘折射的距离。

 

 

薛灵芸第一次来时,引起动静非常。她的斗篷盛满落霞,翠绿和靛紫亮得触目惊心。把堆叠的落日水晶抖落,她任由它们无牵无挂地坠落高台,跨万里流沙而来、却坠入波涛的水晶。我是“夜来”。薛灵芸比划着说,手指模拟一天流云,青紫的雾气氤氲。她在某段时间里不能说话。然而总有很多表达的方法,她双手高举朝天心日月,像一朵莲花,又捧在心口,递给巧笑,意思就是:他要见你。或者是,她也牵起袖子,仿佛号角的形状,他听见了你。

她的欢欣都颤抖起来,仿佛薛娘把袖间堆叠的水晶方块都挂在她的肩头。而她在少女时代里从未领会矜重与娴雅,水晶崩塌,尘埃飘扬,全然不同于玲珑摇摆的高台。

 

薛娘为宫殿织就锦绣帷帐,入秋后格外忙碌。若不说话,可以适当节省能量。薛娘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而她牵着那落霞的衣袖,如鱼游在金红的风里。洛阳城池的流转太快了,反而是扑鼻桂子甜香,在她记忆里成为洛城更精准的构图。

后来她终于懂得了薛娘剪裁的妙处。她管理天子的杯箸器皿,整理时总要配上一段柔曼的小调,合着色彩,盘上新干的油漆也黑得透亮。

霜降时,像拥抱鸿雁的落羽那样,薛灵芸铺开宫殿锦绣的秋装。帷帐铺开的一整个时间,宫殿未完成的一切都暂停了,彩虹特别恬静。这原本是她歌唱的黄昏,她却终于在魏宫——这向往的终点缄默喉舌。她歌谣里鲜妍闲都的良人已经离去,天子玄色的衣带出现在她低眉的眼角,少去珠帘阻隔如重山,只有秋的颜色葳蕤开放。

 

 

在天子驾临的数次里,她吃了三种水果,第一种是宫中颁赐的时令水果,杨梅娇红绣袄扶连仟枝条,翠叶绿色渐暗,宛若宫人时妆的眉。几个年纪小的宫人聚在花荫下分食初夏的酸味,她动作最利索,吐出细巧的核,不沾一丝果肉;而衣裾沾一点殷红汁水,颇为懊恼地伸手去拭。

第二次,是暮春新桃。蜂蜜一般酣甜的月份,蜜桃露粉色烟霞。侍者微露粉红的十指拨开表皮,远远地看,它们的匀净的白色实在难以分辨。这种愉悦在阳光炽烈的朗照里拆分成五色烟霞,烟霞又注入天子酒杯。她奉酒一路行来,日光金黄的热度令人目眩,酒浆五色荡漾,泛出日光的缤纷之美,骤然扬眉时,粲然一笑,牙齿在鲜红唇瓣间洁白整齐地排列出来。

最后一次,她的秋千安安稳稳系在老槐的虬枝,凉风摇摇荡荡,不见人影,绑缚的丝绦至欲拂天子的衣角。在随行人反复的提点中,她领会了冬岁里十枚甜枣是多么珍贵、而得到这样的赏赉又是怎样的荣光,重复着准备好的优美答案:值天子之御宇,适逢佳岁;迄夏秋而不改,复见贞心。她羞怯时牙齿无知觉地咬啮,下唇殷红如珠,似乎要沁出鲜红的果实。夏天的枣子现在就可以吃到,一定是陛下仁德所致。那⋯⋯我再吃两个?

 

 

他的手指真地欲触碰那嫣然红蕊时,却意外地摸到一盏模糊皎洁的月亮。

她以手推扇去挡。推让间,扇上往来的薰风递出一个间隙,他惯常地伸手在她颊上一刮,未着脂粉,而宛然粉光莹润。

他想起年少时,合上书简,长叹口气,在悸动的心间肖想的人间女子。巧笑隔扇。这是一个极富烟火气息的传说。如若真是美貌,颊光可以照夜。隔一柄扇,相看犹可生情,她该是人世间盈盈的女孩子。

这位人间巧笑的女孩子音隐约吟细微的歌声,似乎银针穿透他原本疲惫的肩胛。仰头时她湿润的嘴角几欲咬上指节的茧,这是什么?他衔一丝笑等待手指被摩挲的滞涩。你觉得呢?

据妾所想,她回想家乡篱外的菜畦,谷物成熟时麦芒的倒刺;或者,青菜叶上阔步虎势的螳螂。

指尖的痒或许取悦了天子。虽不中,亦不远,他承认说,在万军阵前,我擒饱绽夜来甘露的柔枝,静静等它滴落。浓挚的雾悬在战鼓的拨面,如铜壶滴漏那样倒数时间。鼓面的青蛙呱躁一声,它精准地烙在我的指节。然后呢?他说,什么然后?——那就像是我以前讲过的故事。

 

她脖颈处浓郁的白色,原本做一块玉,现下成一襟水,将恐化一痕烟。粉光莹颊,艳异若豆蔻之紫。而豆蔻只寂寞地开落了,她的浓香却绽出来。

他转身不去看盛放的紫草,亲自去取流霞的酒杯。霞光的酒浆有几种奇妙的配比,分别适应清晨的酒杯,和黄昏的、午夜的酒杯。他留下午夜的酒杯,让剩下的随水飘远,星星点点的灯光照射波纹。

夜幕绽放柔粉,灯火外闪烁的星光,无非是天女素手巧绣金裳。在家乡贫寒的庭户间她只听过洛城的长桥,今夜却扶云而上。在陵云台,她编造歌谣时偶然参考了民间绵软痴缠的本子,而今帝王的声息里继承了沧海间东逝的浪涛。她可以看见他过去多少次在洛城上空沉睡的夜里徘徊,畅快行走在独属于一人的天上。她也听见他清风里的默诵,诗似珊瑚,粒粒流转,音节的浮动却蓝如孔雀的丽尾。唯情生意转时,她是曹国水泽边枯渴的蜉蝣,拼尽羽衣欲化,可以生而死,可以死而生。 今夕何夕,见此粲者。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她手悬在虚空,轻轻描他的眉。

弯了眼睛,她笑起来,为掌握这个秘密感到窃喜。她拥有一个秘密。一个他的秘密。

 

我听说了,她凑在他熟睡的耳边,偷偷地说,你那位看不见的皇后。

你那位虚无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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