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stasy.

他带着曹丕去看他年来的新居。穿过他二十五岁时偶然踏足的最迷乱的小巷。初遇时行路的交叉变换美妙复杂,可比他钟爱的青铜算盘;路上行人黑发而银面,说着几个世纪来从未统一的语言。曹丕别着一把古老的弯刀,侧锋一亮,仿佛异教的月牙。不发一言的时间里他已搜索过所有流行的和已失传的语言,那句最完善的问候早遗失在了某个不可申说的梦境;可打破这月光的只有一滴酒,柔软的深红色从曹丕的鼻尖滴上他雪白的衣袖。当然他们或许在更古老的异教早已相遇,曹丕分开月桂枝和迷迭草,他也许带着众神所赠的隐形的头盔。在高加索山披挂虚风的祭坛里,他银白的刀锋递上他的咽喉,恍然便从执刀者变成了祭神的牺牲。

司马懿收藏了一个贺拉斯,一个汤显祖,和一个卡拉瓦乔。很巧这与曹丕的口味相合,算作他近年来得意的收藏。曹丕如果在这时爱上他,那他就比圣特雷莎更像一朵玫瑰了。而曹丕既然没有爱上他,司马懿就距离他自足的圆满人生更近一步。

他在共和国里锻造了足够合式的人生。提着公文包,与世界上许多美丽的男男女女可被衡量的典雅的数字打交道。而他衡量爱情以一种最玄妙的公式,谁会想到这样一间十五世纪布满郁金香和树脂气味的暗室,竟然模仿了近代私人博物馆的构造。贝尼尼听上去像我们早餐时食用的弦乐。曹丕正将它们分食干净。酒是一条温暖的河流。他评价说。司马懿看见他迢迢而来,最后在一个缓慢的运镜里按住他拨弦的手指。他就像颂诗里记录的那样,从无定的水面走过去。


曹丕显然习得了学徒们在阴暗里面壁数年方得一握的光影。暗室里初夏的午后与葡萄酒的熟味混成一顶迟来的酒神的花冠。他闭着眼,也许这更清晰;皮肤仿佛有甜味。

他们在曹丕的画室里拥吻。他陡然拉开窗帘,使得情人在无数苍白的石膏里倍加清晰。曹丕耳部的坠饰在及其恰当的时间里刺痛他颈部的皮肤,蓝色宝石的光芒擦过在他身后奥古斯都著名的胸像。这是一轮照在三世纪西罗马王庭的太阳。他在光晕里炫目,而曹丕眸中幽影无数。许已无人记得,复活的神子驱使世界的光。脸面明亮如日头,衣裳洁白如光。


他们挽手走在长桥,长桥之下有大河;大河上有几个世纪以前青铜质地的君王的雕像。睇眄这君王如久而不见的老友,以羊皮卷里烦冗的描述调笑彼此的结局。

他们在面具、丝绸和烛火翻沸的夜的气声享受这座城市里热切和动荡的欢乐;曹丕的袖口旋下一痕雅致的黑,他抬起头,把司马懿襟前的乱发一一理清。而对方在失神里早忘记他的微笑。他想他已足够明白:夜晚有利于梦幻,偶遇则有利于爱情。白昼将明。他随着欢庆的人潮,思考曹丕的离开是飘荡随波,如风花暂立在水中;还是溯流而上,在他编织不出的梦想里探索更广袤的时间。司马懿摘下面具,于数百年里未见得如此素面朝天。星已隐没,月还很亮。像他果决地遇见那样他如出一辙地将它废弃,掷地只一声响。他回到他漫长的岁月里,重复着发掘、收藏和废弃。错身的影里有无数蔚蓝的面具,像暗夜里月中飞扬的鸟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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