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

安生在长安某坊里找到很可心的女子。其实不必讳称某坊,此中香灯绿酒素已知名,金黄流苏缠绕并勾留过每一段媚舞的腰肢。然李女些微地不一样。琵琶摊破,绿腰舞罢,安生在人间的醉吟里走近她。他的手指微蜷,几乎触到李女的衣袂。李女侧身回望,伸出的双手拢住安生玉色圆领袍上镶嵌的雅致头颅。我见过你。我在另一个时间里见过你。她迷蒙地说,淡蓝色勾勒着宝相花纹,她的皮肤极致地呈现着她的冰冷。


安生一时心里爱她。他还年少,将将是二十岁。他很清楚一生里从未见过李女,此后也不会再见到她。他用长安工致的文笔很郑重地表达了交往的请求。李女乃掏出她的中学生常识课本说,妾鬼也。与郎君有生殖隔离。像常见的传奇故事主角那样,安生不具有那些更改剧情走向的灵变与机敏,以至于很难在最关键的几分钟里凭借巧妙的回答带来转机。他讷讷地道,娘子何处曾见我。落叶黄了。李女说,你带我看一看渭水。


于是他们在马上相拥。安生骑着白马。李女比他身后长安的云霞还轻。他好久没有去过渭水,临渊而望,清流如映。李女从背后依靠着他,鬼魅的长发蹭过安生的鼻尖,柔软像他一生里错过的春天。李女用破碎的音调,断续拼起前生的碎片。吴音粘柔处在干涩的秋天发甜,软像密致的纱。她说起曲水宴上的诗篇。饮中流而不凝的水镜,对镜而曼的隔岸影里的流霞。一个浮桥上乌衣的男子在吟唱里想象着穿梭巷陌,曾牵连她如荷叶细裁的衣裾。他在诗里写那些古代的女性的凄怨,使兰花无法再保持开谢的从容。李女自诗里诞生,她是那些女性的一粒泪。这你也不在乎么?她又一次强调了她所知的真实。一个三百年前的女人。


他们在黄河上看到许许多多的死亡。灵魂飘浮涨落,河湾是一道叹息的深渊。李女那源自于鬼的本质的黑白而分明的眼睛盯着河心,回头看向安生也有微微的讶然。安生不堪久立,他是血肉铸就的凡人;而李女俯身亲近那些幽魂的叹息,仿佛她久已习熟关河上泣血的望断。她把长裙长发垂进渭水里苍白的火焰,任凭那些吞噬与烧灼。我听见他们呼唤你,她凝望着安生。你创造了我;我记得你是我的王子。后来他就这样死亡,她告诉安生。我记得他的挣扎,只漾起一点波心的绿澜。安生对她所谓的记忆毫无触动,他只是在情爱被江海的水雾洗刷而迢递着退却时感到一种类似哀伤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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