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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者的故事。


我们知道登山者在夏天离开,直到深秋的叶落也未回返。他的朋友履行职责,向我们公布喜讯。登山者已实现他的愿望,他长眠在最接近天际的雪山上,成为无数古老传闻里新进的地标。

山上的一粒雪花可能知晓了不一样的事情。登山者在这里伫立许久许久。他本来计算好最恒久的姿势,不被淹没也不至于锈蚀。雪峰的静默像它的白一样枯朽,渐渐从俯视的尘寰霄壤漫上他失去温度的额头。作为一个凡人他等待他的凝固,且是不被记录的、无人知晓的冻结,似乎期盼着寒冷可以给予他某种稠密而坚硬的质地,而他的躯体在僵硬之后成为更斑斓也更醒目的岩石。

一切都在霜星夜落的傍晚不一样了。正在岩石化的登山者策划着逃离。夜晚孳生了许多可笑的错误,他可能把某条死神抛来的细弱的绳索,当做某颗行星逃离的轨道。他所听说的一切都受这星的吸引而约略浮动。这座山,牧民的马,他在广厦里深闭的灯光,故乡水上的炊烟。他便也如此逃离。

他迈着他顽石般僵硬的步伐,在流光簇簇的时间里扫去人类书页上记录的一切。南亚次大陆上垂坠鲜艳花草如璎珞宝珠的造像,雄踞在海上的苏丹的战船,定期筛选世吏二千石之子习唱郊庙乐歌的国度。被拂去的如此之轻,而他抬起的手那么重。这些蛛网般络绎的历史包抄他逃逸的去路,登山者拒绝了这些温暖。他揪住星球表面液态的羽毛,此时才终于知道它的名字。

宏大又蔚蓝的天体每3248年重新回到这里。当然它上一次来的时候,神光流泻在甘泉的祠坛。时即郊祀,天子望拜,百官侍者皆肃然凝神而心旌摇曳。葱岭之外,迦腻色伽王也见过它。他召集了所有克什米尔的僧侣,白色花开的缭乱影里,向他们申说世尊降临的神异。而数千里外的长安,乐令举起手臂;他颤抖地指向,丝竹钟鼓的陈列上,将奏唱的安世之歌。

他的朋友误信了登山者的留言。后来的登山者夜宿在山脚的村落,饮完最后的暖酒,阑珊便只剩牦牛在睡梦里不成调地自打着嗝儿。极致的寒冷里存在着极致的飘浮,氧气粒子累累披挂如雾凇沆砀,好像这些苍白流动的尽头能找到那颗星球隐约的闪光。




小时候看星新一的短篇,讲N君多次落榜于某大的医学院,只是终未放弃。多年后“我”在该院解剖学的课堂上,讲师慎重地向N君鞠了一躬。他似飘浮在水中的脸庞,微笑仍浅浅地嵌着两颗虎牙。

这是我隐约记忆里的画面。那时候胆子小,很害怕。但是很钦佩。后来也胆子小,也害怕。又有点羡慕。那总是有一个归宿。而我总是恐惧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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