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紫芝。

我名孤独

即使过了二十年，高演还是那个把袖管平平地放好，手慢慢地蜷起来的小孩。王城的河水缓缓涨落，宫宇都萧瑟清凉。从日出到黄昏时，这样他完全地缩起来了，只是并没有人看见。

他们都死去了，他的哥哥，父亲，这个，另外一个。他大概也将要死去。他母亲坐在他的床头，红袖掷诏，是一尊活着的、僵死的神。睡的时候她看他，朦胧间神光离合，有超越的神性。而他醒来，她长着一张女神的脸孔。她老，冷酷，威严。——这就仿佛若神。她糅合了他的父亲，复刻了他哥哥，及他帝座下含笑睥睨的王弟，还有和他挣扎垂死一样诡谲的美丽。所以他是黄泉客，她是女神。她偶然地抽簪散发，振袖在天衢间一划。血的汪洋里，他一向是她肚腹里蠕动的胚胎。

他抱着枕头，听到呜咽的水流。

汉女低低地唱着。据说人们都有兄弟，而我独无。道旁长着一棵枯树，它的名字是孤独。他的儿女蹁跹时至，牵起皇帝久病的衣边。他想他们年少，有百年的时间。

为什么停。高演说，他的眼睛要流出血，可并没有流，他却总觉得流血要好些。你这样会唱歌，好像我是一块寂寞的石头。

你知道我是皇帝，他想。汉女又唱起来。你知道我是。我有一个太子，我死后，他也会是皇帝。难道我不值得么，我要死了，我还值得。

而竟有仿佛哭泣的细声，在寒泉的边上哀怨地啼索。居延山下有红蓝花，长安的月光可以照见南方有离离的香草。高演只不过是世界的人里过早凋伤的一个，凋伤其实并不那么早也不能算是什么凋伤。

所以他睡在邺城的宫殿里，还是听宫人为一块石头唱歌。

人都有父母兄弟，而我独无。道旁生着一棵苦树，它的名字叫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