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下水精

羊秀毓名门,写出来的亲戚在历史书上可以有一大行。王元姬因与她很亲近。这种亲近不很露形色,是不可言说的,自己未必懂,往往对方也不懂得。


当你喜欢一个女人时,你是否一心一意逐她,想同她生生世世在一起。我想不是。这种追逐如蝇虫,至多是蝶茧,元姬亦同此想。她是却下水晶,隔着珠帘的日影望她,恰好见羊松松挽发,她端着书卷,依稀可以想淡淡的铅华。羊当然不能像十八到二十世纪的主妇,端着烘焙的盘子,给胡萝卜蛋糕装饰红蓝两色复古的奶油。然而元姬仍能想象羊举起杯盘,袖管滑脱像青苍野草,露出细腕,然后是手肘。而姿态仍优雅,如奏鸣琴。古来高楼上弹歌的思妇也是要对此一愁的,对朔月和流光。元姬仿佛读了古老的诗。她为这诗里虚构的欢哀而枯荣,而哀伤。


羊姬自然并非无察。她带着一种世俗的情意,温然一笑,恰当地回看她。是的,元姬察觉她柔软。一个三世纪的女人很难留下什么特点,美丽的容貌,绝世的才华,多半是妆点在丝缎宝盒供奉而适时若有若无地掀开一隅,像无味的枯沙。元姬在庭中植花。她一边亲力亲为地切近日光,雨露和泥土,一边思及羊柔软的秉性。她手里有一整个洛城的花,她只能抚过花,如肌肤一样质地的红芳,无故乡的雪,亦无瀚海沙。


午后的庭院光风转蕙,丛兰从女人的行步里点头,在她的裙摆间吐出微香。羊这时也到庭院来赏花。元姬且喜而且愧疚。她自来在她青霞烟霭一样的房室中,不知道庭院外已是十里光风。羊见到她时点头,似乎是在邀她。这时候她目视元姬,后者的神态完全得以显现了:那双眼波如阳光下碧绿的池水已经风波跳动明光撩掠。羊姬家学少承,王自八岁时已习诵诗经。她们某一种私传的密语,早就会心不宣地印刻在贵族女子的言行和身教里。元姬自然挽上羊的手,如同牵住了烟霞。她见她的房室已久,像云一样苍白的素朴,如同雪的寂静。此刻她们别过繁花,步步地向青云白霭的洞窟中去。男性忙于争夺权力,无暇也没有资格涉足女人的国度。元姬细睫连颤不已,显得颜色一同庭花。她还是小。羊心里微微地叹气,从她的花园里别了一朵杜鹃压在鬓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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