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沙发是一个无尽的圆。它的每一部分都可拆下,被一模一样的另一部分所取代。落地窗是一个吃撑的长方片。七月三分之二的云堆积在监狱的铁窗。阶梯舒缓的弧线诱惑每一个行人计算它诞生的密码,只让我想起除了睡眠之外一无可取的高中时代。

这些几何图案构成了我全部的王国。

我倒着看世界。


树上虫看我的眼睛。绿色耳光上升到我的脸。

紫色的,撞碎星辰的天空。光从水底打上来。

你说一个名词。我想不出。再说一个地点。不行。她说,天鹅。我说,好,天鹅馅饼。比起大提琴一样低沉的脚蹼,这就是白色鸟类的结局。她说,好想。我说中世纪,亨利八世,英国。她非常惋惜,泮池。我说,请善待爬不出学步车的文字工作者。

那好,沼泽。


眼泪流到嘴里。沼泽在这里,故事的终点是我的舌头。我的舌头有一千个羽林的士兵,手握青骢马粗砺的鬃毛。万里征战,寒风萧瑟。羽林郎先死,青骢马回到青海头。马的鬃毛运到关外,做成一把钢铁意志的毛刷。意志用刷毛刮骑兵沉没的沼泽。这太残酷了,我感到想吐。

我忘记为什么喝咖啡。数百年间它的酸味成为思维定势,我和我的前世。黑的,酸的;不苦,因为酸味(倒着)扎透胃壁和皮肤。牛奶和拉花仿佛属于异次元的咖啡杯。吞噬一天份的期待与时光,每只白色的杯子都是凶手。蓝色瓷是白杯子外渗的罪恶。


将军对我说。他少年时孤苦无依,他少年时春风得意。他想做千秋万代的功业,他拥有独一无二的野心。他成功了,举步维艰,回首是一只赤金鳞片的异兽;他死了,在老年,一事无成,万人唾弃。他拥有朋友,他有全世界的敌人。他年轻时有一颗黑心,年老有一颗通红的心。他是一个男人中的男人,或者女人中的女人。他/她有白色的魂灵,魂灵变黑,魂灵坚硬得打颤儿。

他像一个手脚昏黄的老人,哆哆嗦嗦,对不准拉链的开头。我来帮你。我伸出手,链条咬住我,我把它甩在岩石上。拉链摔成沙漠上的胡杨,唯一的闯入者,在无尽的肉色圆圈里。

人不认识过去的人。不认识同一个世界的居民。不认识重复的命运。

我的手盖在眼睛上,像拉扯涂油的裹尸布。

我的眼睛好疼。我从来没有瞎过,但我不怀疑我会。有两只玻璃球落到凡人腐烂的手心里,并不是一个偶然的游戏。它们爆裂,酸液烫而且红,像鸟啄葡萄,噗,噗。


我睡醒了,而精神沉入昏迷。它离开我,带走满身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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