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

这个故事,是关于江南王子,和他在面向北方时思念的树根。

如果写呲了对不起,不是简文的滤镜,是我有滤镜(/ω\)当然,虽然我们都喜欢曹子桓,可简文的滤镜是好的南兰陵御用高倍滤镜2333

你的完美是我彻夜难眠的病根。

不写诗时,你在扮演谁?

 

唯有噩梦残喘的缝隙,皇帝才在光明无量的记忆里转醒。他想起东宫落花,江上莲舟,幼年时格外执着的那个怀抱。

那时他还是太子。再之前,他是梁国封土里的江南王子。他持西方流传的菩萨戒,桫椤花开时在大江之南听漫天花雨。

还有他越过烟雨中万千宝刹,莲池上姹紫红嫣,那一座透明的、种满柳树的邺城。

柳树的鲜妍,是为了过路时偶然停留的太子。故汉五官中郎将、魏太子、曹丕。他是城市里唯一不透明的色彩。柳叶像风铃一样风动成音,自谐宫商。原来到南方之前,柳树还会歌唱。 

 

魏太子离开了他的随从和宾客。他的手按住树干的斑驳,想起那一片绿色在寒风和战场。

皇帝一直都记得,在这个梦里,魏太子写下的赋,他闭目时唇间无言的吟诵,他因愁绪而起的喘息。

像每一次朝来的残梦,皇帝又念了一首他写的诗。魏太子听了,缓缓作和。

皇帝在透明的邺城里不比春风更明亮,而魏太子却听见他的诗。他们同赋一株柳树,空枝照月,清白皎洁。记得魏太子总是为他和诗,他听不见排偶对仗,听不见声律平仄,那首诗已经乘上青盖车,浩浩荡荡驶入长安。他留在被遗忘的烟尘里,可词句的完美让他彻夜难眠。凄婉在雨里,俄而又淡漠得扶摇万里,直上青天。

 

 

梁的太子萧纲终于梦见了北方。或者说,他在文学里找到的偶像,终于在梦中找到他的幽居。

曹丕早就已经死去,连同他的时代,这每个人都知道;可他的愁绪留在梦里,日色月影都已经流过,感伤是寂寞的外壳。

太子萧纲在讲玄时失神。他的梦无法言说。

那时正是季秋,柳树摇落,霜色萧条。他对湘东王绎说,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做曹子桓。

而萧绎说,我们都可以做曹子桓,还可以做陈思王。世界上有无数的人,想做谁都可以。在这个全新的时代里,我们可以做任何一个人。

是啊,天下的正统就在这里,在江陵,在西州,在台城,在玄武湖上。

 

 

明烛照夜,幔帐回风,此时君王的起舞,怎能不令列坐之人恻怆伤神。

挥戈起舞,他总来没有力挽落日的机会。

烛焰流珠般摇过他的眼睛。他想起耸峙在大江上的军队,山一般砸向明月人间的浩歌。

酒的香气开在皇帝深醉的衣襟。人的质地憔悴如草木,确实当不起一舞的沉着。

他又想起随落叶走向流水尽头的魏文帝。如果他知道,他会怎么说?

 

他在王座上任荆棘缠绕,叛军已经攻入了洛阳。他的雷霆怒火还未倾泻,却发现自己如鬼魂一般苍白,却比它更软弱,无报复的尖刀。命运让他看见,他珍视的毁灭,他信仰的崩塌。风雨凄凄,风雨如晦。鸡鸣喈喈,鸡鸣不已。他什么也不会说,只留下一句预言的碎片。

起舞并非是畏惧;他已经参透必然的结局。只是为了不丢失更多的尊严。

皇帝还会想起,多年前的冬夜,他的妃妾对华灯而曼舞,清歌缥缈,凌波蹀躞,飞霞照彩,相看缠绵。钗朵多而讶重,髻环高而畏风。

那时东宫流连篇什的一十八年。

 


皇帝的囚室里仍有一支笔,而梁朝的繁星细雨,在白杨萧条的垂落中迎来又一个秋季。他睁着彻夜不瞑的眼睛,在历史的地衣上书写一抹清淡的水泽。那颗葬在海底的太阳,清澈的朗照垂落在这位天潢贵胄的额头。划过他苍翠的眉角,沿着下颌淌进即将腐朽的肌理。它的缓慢仿如世间未听闻的滴漏铜壶,数过他的成败之踪,得失之理。他的默默不怡,他的作事无悔。

太阳吻住他心口跳动的红色,死亡的咸水平静无垠,来和去都这么爽朗安详。

它还没有数过,他似乎不经心地想,他青年时代的偶像,深沉而忧郁,击剑时永远有响彻河汉的利落结尾。独立在白露和烈风的黑夜的衣裳里,领受歌唱者缠绕花环的赞美。

他的远望里是否在找寻一个答案,落日照耀红缨,大旗拂过明月。他率领曹魏九个州府的虎贲与龙骧,兵甲的粼光远胜过东逝波涛,却永远找不到江水的桥梁。

隔一条天限南北的大江,遥望时可以减却多少枯坐与掩泪装欢的寂寞?

像鸥鹭回望旧林那样,曹丕自然而然地回头。

他冷漠地看见自己,眸光迟疑地停留,又像是一种怜悯。

他们从未如此对视。皇帝说不出话,他喉舌里锦绣的繁华都已凋陨。

流水呜咽,落木翩翩。

 

皇帝在梦里奔跑起来,他追逐那个旧时代的、帝王的车驾。他奔跑的步伐里,走过一个二十岁的兰陵萧世缵,听见他还留在双眸映满群星的夜里。

如果遇到古时的君子,我会告诉他:我追随于他,且无愧他的流风遗德。在他要离开时,我昂首追逐,把新时代里编织数年的桂冠捧在心口,轻轻地、坚定地表白说,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不我遐弃。

 

 

曹丕的军队离开了。

洛阳的名字早已经改变。

在南阳的千里土地上,他二十岁驱马走过的流动的风,极目远望尘寰之外,他们共享的、永恒而绝不移动的空间。

我过去总相信你是对的。萧世缵说。

可是。 他咬碎一点舌尖的血。

并不是未有不亡之国,野心和征伐的国度从不消亡,唯有不会永远光华灿烂的文明。

 




《资治通鉴·梁纪十九》:丙午,侯景请上幸西州,上御素辇,侍卫四百馀人,景浴铁数千,翼卫左右。上闻丝竹,凄然泣下,命景起舞,景亦请上起舞。

庾信《春赋》:钗朵多而讶重,髻环高而畏风。

萧纲《舞赋》:似断霞之照彩,若飞鸾之相及。既相看而绵视,亦含姿而俱立。

萧纲《悔赋》:成败之踪,得失之理。……亦何解于今酷,终无追于昔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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