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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径万里兮度沙漠,为君将兮奋匈奴。


在很多很多朝代之后,沧海失去颜色,山河翻为废墟。新的人站立起来,历史的蛛网扫去一切爱与死与血与诗篇。新朝的史官踏进荒废的宫殿,高墙蜿蜒着死生的狰狞觳觫,颓圮的土层里密布一片一爪的龙。年轻的史官抬眼一望,千年的古宫沉寂又荒凉。


烛火燃起,老迈的古宫又活过来。年老的龙亲吻他的孩子,他的太子。他是三世纪的甲,虬节、怒吼与蔚蓝的纪年。太子惶然地避开,又逡巡着靠近他。他难得露出这样的神色,如此不加矫饰的迷茫。他是世之名器,金相玉质,锻冶精工。然而他总是失了血色,露布出死的无悯的苍白。世界上从来没有鹤,全部的羽毛都被大雪压垮。老龙是不加掩饰的刀,所有的鳞片是碧海的波涛。他爱怜看他的孩子,他还年轻,还那么小。这点爱怜让太子羞赧。他像生人一样微微地红,全不似婆娑的白骨。这并不那么易得,他倒宁愿它平淡妥帖地失去。

他伏在他父亲的髭须里,听他沧海一样的吐息仿佛径万里兮度沙漠,每一个矢尽弦绝的将军自刎前的叹息。他挣扎,汗湿,又睡去,梦里听见父亲朦胧地说,你是我最美丽的造物。最完美的刀刃。史官是凡俗的迷蒙的眼就像史笔,看不见哀愁也无谓叹息。然后宫殿突兀地皱缩像一枚盛夏的蝉蜕,只有山林瑟响的风铭记了夜晚的纪年。



太子变成一缕苍白的魂魄,轮廓勾勒出纸上的月晕。他弹起琴,说他死去的爱情。他已经死了,但他还活着;他为他弹,他为他唱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色是你的衣袍;我的心地啊如信风一般悠长。他流下陆离斑驳的血,骨头上嶙峋的佩剑一低一昂。血渗进泥土,微微地仿佛花。

这是一朵常春的花。有迷离的香气,烧灼的温柔色泽。史官也会为逝者沉醉,而他不知逝去的世界里有全然的美,盈动的野火的生色。他是有迷离的香气,错杂的迷迭的芬芳。史官半是问他说,这是上古的龙。你也不是很新的白骨。他敲一敲泥土上的骨殖,感觉他们有苍老的尘垢。

白骨说,那当然。他还是为他唱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太子的弦音就此停下。有形之物,皆会腐朽。白骨完整漂亮,释出嫣然的血,牡丹花色,大朵大朵的花团,腻得要窒息人的鼻子和眼睛。陌生人,你看天空。史臣闻言仰头去看,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太子分开白色的腿,足踝处长出鱼鳍。


史官还是伫立此地,自觉已经是一切洗涤的灰烬。绕树三匝,何枝可依。人们都会诵这首诗,是千年前的龙,古代的太子,犀象的名器,青纱上的铜雀台。它们淤积的红色从晚夜的光照里流尽,古老的宫殿从此就不存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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