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漉篇
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太子从梦中醒来。那明月曾抚摸他的脸颊，如霜一样滞涩的触感还停留在耳际。那明月有白色的长发，清澈的泉流，不竭的眼睛。我是西南的风信，是徘徊的光照。每一次涨落的潮汐，我都等在此地。太子询问他的臣子，他的朋友。没有人有答案。洛阳城每一个有知的生灵都摇摇头。
许多年后太子成了帝王，他在高塔上垂衣而卧，胸腔里的痛楚如灼如烧。疾病和衰残如同暗夜的薄纱，而明月仍珊珊来看他。它扫过树婆娑的影，让他的长发胀满清光。我仍然爱你。尽管你衰朽，凋残，将要死去。它的声音像少年人一样朗落皎洁，然后像远放的逐臣那样哭泣。皇帝缓缓地放开了剑，月亮吻他的眉，吻他的眼睛。
最后的帝王走向海，王朝涨落而覆灭，那蔚蓝的中心是一切时间的尽头。明月如期地出现，说我一直在等你。在梦想，在尽头。少年帝王熟视它，沉默的脸面平缓安详。他说，你是我们家族的王子。我是那样地爱着你啊，月亮说，孩子。我一遍遍看，你们起伏的枯荣。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我父亲的父亲，为了一个愿望。有人刺伤了我，然后我就将要死去。月亮含着泪说，我也一样。然后他眨眨眼，变作了最初的魏的帝王。
于是站在碣石和沧海上，少年的帝王流出血，而微笑。于是明月从九天上，从他十二串剔透圆转晶莹无量的白玉珠帘下迢迢递递来看他。它看了那么多那么多，芳林早已不会开花，芙蓉池涨满了波涛。多年前他问他的哥哥，才知道魏是昆吾照夜的剑，是骊龙的九重之渊，是百年来永续的白玉杯。最后的帝王走到尽头，时间的终点是海洋。可是我，他想。可是我只有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