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累年

小时候学琴因为什么事情哭了,音乐老师用某种口吻说这个小孩自尊心很强。那时候我耳朵里听到自尊是太好的字眼,只是好听便觉得好还不懂它的意义。但是太强又不是太好的指向,我记得我大概是讷讷地不说话,脸上作红作烧。当我觉得我成熟时或应该成熟时,我离这个我以为曾经塑造我的词越来越远。但是就如同看到一枝纤妍细弱的苹果花就想起经年前踏过故园的芳香那样,自尊。当我读到这个字眼,常常想起我曾经真诚而热烈地艳慕过它的光泽。它在我臆想里占据了寒水上渺茫的蒿草,它伴我度过了寒瑟而苦厄的年少。从来没有人对我说我痛苦,我在我的人生里应该痛苦。但是让我觉得我一向是混沌世上的萍飘。

有的时候我想我长大了,掀开斗笠,轻微地一跃一跳,到无尽的红尘人世中去。一切都计划好了;我不爱人,不在一个地方回头,也不停留。但我太讨厌长大了。如果我不长大,在我面对虚构出而实际上必有的生与死的终极的神明,只会像我人生曾瞩目过的一粒微尘。我曾见到它们别光而去,季夏夜摇荡着浮草,然后深刻地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我快乐吗?我能这样继续下去么?如果连快乐都做不到,我又何因而生,何由而果呢?

我在很多很多纸屑里找我要的形象,找他流水的皮肉,找玉砌的骨。这种找寻让我一次次地奔赴从不疲倦,从离亭到阳关,到此夜的雪,到满目的江山。只有当他呈现了完整的自我的人格时才餍足翻页,看着梁间燕子废书而叹,平复心底的浪潮——即使这种呈现通向破灭,灰烬和死亡。

我在地下铁里看到来往的人潮。我是不可能有自由了;这时候我觉得,自尊比什么都重要。出来的时候夕阳西堕,浮云万里,明净的粉色让人突然也想起我是留在此地,而云会吹到吴会了。它那么快,在千丈万丈的高空。整个爱尔兰都在下雪。人只能永远地想,他在高台上举起酒觞,凭虚御风的时候。直到我们都消亡于人海。

全维罗纳响起了晚祷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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