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杂衣香。
越是在冬天，越会想到南方。想到我们江南，自古有采莲的土俗。其实我所以这样想，或许是因为最近有起伏的心潮。上周读采莲的诗赋，几次心潮的动荡。我觉得很真实。很难想象。人前日看荷塘野色，觉得飘摇的风致都无比自然；此夕伤怀，连风日里高擎的花盏，也觉得是徒劳的托举。当时想了很多很多，今日都已经过去；只不过人终究是难以开怀，每当黄昏，我都翻开蒙尘的书脊，揭下旧日里干涸的花枝。
这几天走了走上海的城区。有的地方萧瑟旷野，有的地方芜泽高莽。天不是很热，索性也不很冷。是以我回过头，江山都好像被清风吹拂而去。《采莲赋》萧绎的原文是，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记玉关踏雪，清游的况味，也在展眼的疏忽之间。
到晚上时连着听了几个消息，我面临的现实倏忽陡转。这时候读到写荷花的字句，这时候心境与白天大不相同。这时候真是堵着说不出的滋味。我将沦落，我已沦落，我何由而沦落。第二天晨起，用口红笔一点一点涂出颜色。那时候心里凤平浪定，水止珠沉。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荷。绿房兮翠盖，素实兮黄螺。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你知道一千年前的人何以自由，热闹，放荡，风流。我仍然在这片土地上，时间也不过一千年。
中午就走到阳光下的大道，我家门前有圣诞树，糕饼店，花灯和游人。人可能还是更喜欢他乡土的东西。像长安那么浩大宫阙雕琢的楼台，可能还是更喜欢家乡的青溪白石。每一片都折射着细琐的磷光，就像锁眼环扣的蛇，澄澄地有触手的冷。可能我还是会喜欢洛阳。长衢罗夹巷啊，王侯多第宅。然后还是会去长安。这很自然。人们都会去的。我喜欢过很多人。
鸠摩罗什有一偈子，“心山育明德，流薰万由延。哀鸾孤桐上，清音彻九天。 ”我并不懂得，也无从去解释。如果真要说我懂得什么，就好像中学时写作文，非要说我喜欢“灵山只在汝心头”，觉得参透了世界的玄机。只是觉得意象美丽，而音韵很疏朗。鸾虽然是孤鸾、哀鸾，清音却可以自远的。我只是陷在我小小的痴缠里，像一棵树那样无目的地生长着。西山鹤群，孤鸾清音，草木可以照见昔日的羊公齐景，自然可以照今日无因由的我。
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